韓劇/《非常律師禹英禑》寫給所有善意支持者的溫柔情書。

※無雷

老實說禹英禑我看第二次才看得下去，我也是那時候才發現「我以為我沒有受到影響，但其實我的身上也有替代性創傷吧」，第一次我沒堅持多久，三分五十三秒，那就是我第一次看的長度。

覺得心有點痛，覺得情緒太多而無法負荷，所以我就馬上跳出了。

接著看的時候才發現「轉折」馬上就來了，而我以為的故事並沒有像我預期的那樣展開。那時候，我才發現自己的身上或許帶著一些傷，關於「艱難的處境不能期待奇蹟」「人生沒有魔法棒」，關於面對著一個艱難的處境，人總是難免渴求奇蹟，但現實會拖磨著妳，直到妳感覺「抱著這份期待都像凌遲」的片刻。

我想起曾經參觀過的重度身心障礙長照機構，人們說那裏的人員流動率很高，我納悶著「是不是提供的薪資條件太差，或是服務內容太苛刻？」，結果去參觀以後，我發現自己錯得離譜，那裏並不差，服務內容也不苛刻，真正苛刻的是「對照顧者的心很苛刻」，一群年輕的工作人員，面對著許多重度的身心障礙者，需要日復一日地重複強調各種生活細節，例如：上廁所要脫褲子、上完廁所要洗手、沒有經過別人同意不可以摸別人、生氣不能敲自己或是攻擊別人等等等等，反覆，反覆，反覆，照顧者必須習得「能不帶情緒地反覆說明」，才有能力留下來。

這太難了。有期待才會想說明，但又不能被沮喪跟憤怒拖著走。

許多的「照顧」跟「教養」通常都以「能看到成果」作為回饋，但面對許多困難的身心障礙者，「看不到回饋卻必須找到方式堅持下去」是照顧者跟支持者必須面對的日常，這是需要大量自我調適的工作，關於如何把自己從「控制者」逐漸地轉換到「支持者」位置，以及如何在照顧對方的同時，不會忘了照顧自己，因為對方不會因為自己的「奮力投身」就「加倍成長」，而自己需要找到「能持續付出的自我照顧」方法。

那很難，而且很少有人能懂那裏面的辛酸血淚，沒見過很難懂。

看著《非常律師禹英禑》的時候，我情不自禁地覺得「或許，這部戲是拍給所有善意支持者的情書」吧，有很多時候，身為善意支持者的人們總是忍不住自我懷疑，不確定自己做的對不對，是不是應該多學一點什麼，是不是應該改變一點什麼好促進改變，是不是自己的資源不夠沒辦法引入更多專業工作者，是不是應該更努力才能讓眼前的孩子更好地自立？

在這齣戲裡，那些艱難痛苦的生活與日常被輕描淡寫的帶過了；而那些關於期待，可能的盼望，與不確定能不能看得到的未來被演了出來。

真想看到這樣的一天。
真想看到這麼多的善意支持者。
真期待有一天身心障礙者們也不會被視為殘缺不該戀愛。
每個特殊都能被包容，不一樣卻沒有不好。

戲裡第十二集最末的詩很美，雖然我自認是個不太懂詩的人，但這首詩讓人忍不住很感動：

「雖然有許許多多的說法，
然而所謂人生，是為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欣然地成為一塊煤炭，
從暖炕透出涼意的那天起直到翌年之春，
在朝鮮八道的巷弄裡最美好的事，
是載運煤炭的車子隆隆作響努力爬上坡道的光景，
彷彿對自己該做的事了然於心，
煤炭讓自己的身驅燃起火苗之後，便不停歇地燃燒發熱，
而每天享用熱飯及熱湯的我，卻渾然不覺，
我害怕全心全意地愛人之後會化為一團孤寂的灰燼，
直到現在，我從不曾為了任何人成為一塊煤炭，
仔細想想，
所謂的人生，就是讓自己粉身碎骨也無怨，
是下雪過後，世界變得光滑的某個清晨，
為了讓我以外的其他人安心行走，而撒上煤渣的路，我卻不曾發覺。」

活在現代社會裡，為了確保自己能順利地取得活下去的資源，有很多時候我們只能被迫活成「一個好工具」，而且是不銹蝕不鈍化的那種好工具；但在許多長照、身心障礙者相關的地方，我時常看到像詩裡的那種「獻身」感，日復一日地堅持做著該做的事，並深刻地理解著每個生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時間，虔敬地，無語地努力。

有許多努力注定徒勞無功，有許多努力不確定到底會不會有成果。

但，為了妳，我欣然地成為一塊煤炭。

堅持的路上總是難免會累，我時常覺得戲劇是寫給默默耕耘善意人們的情書。擘劃出那個我們都想一起看到的未來，那個能一起解放所有不自由之心的可能，讓受傷委屈苦苦堅持的心感到被同理，那些灰濛濛的痛苦有一個契機可以溶解釋放。

這是一齣非常特別著力頗深的戲劇，很值得推薦。

也願每顆總是在日常生活裡傷痕累累，卻依然以善意支持著彼此，維護著彼此的心不傾頹，在這個不友善的社會裡試圖以自己的背脊撐出一片天空，這樣的勤懇努力之心，都不會忘了照顧自己，也記得撫慰自己的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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